陶钰禧
华北理工大学 冶金与能源学院 河北唐山 063210
老舍笔下寄托思乡之情的雪,在当年的我看来,不过是文人偶尔的矫情罢了。但如今,我竟也成了矫情之人,何物让我如此?
那必然是家乡一年四季都有的时令野菜。
春潮涌来,不似北方的春天,一点一点蚕食着积雪,南方的春来的更为猛烈突然,出了年关气温便开始升高,有时甚至会在踏青时微微出汗,脱去棉袄,与春风来了一次更近距离的拥抱。迎春花微微吐露芬芳,柳树悄悄生出新芽,地上的小苗,也不是谁的孩子,探头探脑的,以飞速生长,争抢着春日和煦的阳光。当阳光如瀑布般从云间倾泻而下,激起的不是万丈水花与震天巨响,而是引得地面上一片绿意盎然与孩子无邪的笑脸。
三、四月是适合踏青的好时节,此时百花竞相开放,草丛也生的不高,最适合老人们提着篮子,带着小孙子挖野菜。蒲公英是什么,是那一团雪白的绒球,还是金黄灿烂的花朵?所谓绿叶衬红花,你是否不曾注意蒲公英的叶,但它却被细心的老人发现了,将它做成美味佳肴,把春天带回了家中,留在了肚子里。
我是喜欢吃蒲公英的。
蒲公英的叶,匍匐在地面,青绿、翠路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满是活力的颜色,宽扁的叶片贪婪的吸收着阳光提供的能量,感受着松软的泥土带来的适宜温度,偶尔一直不知名的瓢虫停在上面休憩,一红一绿好不耀眼,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如宫崎骏笔下动画似的场景,瓢虫历险记?蒲公英奇遇记?一阵春风吹过,卷着青草与泥土的腥香,立刻把我拉回现实。在我的幻想间,老人们的筐子里已不见底,可我还没来得及观察他们的动作呢!于是我停下脑子中的幻想,走到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前方小孙子在和昆虫快乐的玩耍,而他们正用着小铲子,低着头,生怕破坏了蒲公英的叶,仔细地从地面将其捞起,再甩去泥土,然后轻轻的放入框子中,这个场景确实让人感动,那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再定睛观察,他们用的铲子非常常见,是装修房屋时最常见的平头铲,只见他们先用铲子的一个小角斜插进泥土中,将蒲公英的根与地面的泥土分离,再轻轻撬动铲子,只听到细微的咔嚓声,便可知根与泥土已经断的一干二净了,迎接它们的便是大自然的空气。由于叶与地面紧密贴合,像是士兵匍匐在地面,等待着目标的出现。因此从地面上将他们完整的拿起,便需要小心翼翼。
老人们用着粗糙而弯曲的手指,只大大的张开,然后又将手指垂向地面,像一个笼子似的罩住了蒲公英,接着就将手指并拢,像抓娃娃机的爪子一样,轻轻地将蒲公英从地面上提起,多余的泥土,已从指缝间渗出,可是叶片和根茎处仍带着细微的泥土,这会给后续的清洗带来困难。于是老人们,便拎着蒲公英的根,轻轻甩动叶片,让泥土从叶片间滑落。
刚挖出的蒲公英,脆嫩而具有活力,必须尽快的食用,否则将会失去它艳丽的色泽以及脆嫩的口感。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老人们已经完成了一整筐蒲公英的采集,并带着满满的收获,牵着正在玩耍的意犹未尽的小孙子,开心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这时的太阳已经逐渐要升到天中央接近午饭时分,走在路上,似乎能轻微的闻到各家各户飘扬出来的饭菜香味,一路走过去,每一家饭菜的味道,都有着极大的差异,有的浓烈,似乎放多了辣椒与酱油,有的清淡,似乎只加了盐,这可能就是家里主人的脾气性格吧,仔细思索,确实有一定的乐趣。
将蒲公英采摘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它们泡在水中,以免水分散失。接着立马烧开一锅水,在水冒出细密的气泡时,立即将蒲公英放入其中,用筷子小心搅动,让每一个叶片充分接触到热水,但又不能煮的时间过长,搅拌的力气也不能太大,否则蒲公英会因为大力的搅拌而松散。老人们熟练,用热水焯蒲公英,用漏勺将它们从锅中捞出,放入盘子里。接着要干嘛呢?这时我想到了《舌尖上的中国》里的一句话:“高级的食材往往不需要复杂的加工”,蒲公英是高级的食材吗?它不像松露鱼子酱般的,稀有且价格高昂,但它是春天独有的馈赠。此时只需稍加调料进行凉拌即可,根据自己的口味,放盐放醋,放酱油,甚至可以放一些小米辣,最后滴上几滴香油,一道富有春天气息、甜美味可口的时令野菜——凉拌蒲公英,就可以被端上餐桌并作为午餐时的开胃小菜。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第一次,接触了蒲公英,从起初的觉得味道酸涩,无法接受到现在的疯狂迷恋,这是我的转变。似乎和老人与孙子的关系一样,小孙子毫不在意地上的野菜,只知道嬉戏玩耍,甚至在做好饭菜后,不知饭菜的美味,仍旧沉迷于外面的美好时光,而老人们则会安静的坐下,品尝着辛勤劳动之后的成果。
我对蒲公英的喜欢,不只是他庞大松软的白色花球,轻轻一吹,便可将它的种子散播在各处,也不只是它金黄的花朵,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更不止是那份美味。我只是更爱她,生长在春天,生活在春天,出现在老人安详的晚年,与孩童无邪的童年。
世界上的一草一木都客观存在着,但是他带给你的感受永远是不同的,随着你年龄的长大,随着你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随着,你身处的世界,是否还是你童年的那个样子?是否已经物是人非?我喜欢蒲公英,也怀念小时候与奶奶一起摘蒲公英的画面,以至于现在仍记忆犹新,仿佛,刚刚经历过,也刚刚品尝完这春天的美味。
中国人的思乡情怀似乎是刻画在骨子里的,无论走多远,家乡的,永远是最好的!现在的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提起手上的篮子和平头铲,去领取春天的礼物,但是我该去哪领取呢?只能在心中,默默回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