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真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 马克思主义学院 天津 300350）
摘要：平等的实现程度是衡量社会进步和文明发展的重要标志。从古到今，人们都在为真正地实现平等而孜孜不倦的努力着。马克思的平等思想是其政治哲学中的核心概念之一，对其平等思想进行分析和探究，对于认识和把握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有着重要意义。本文对马克思平等思想的发展过程进行了初步考察，通过探察他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揭示了他的实质平等思想对资产阶级自由主义平等思想的超越，并着重分析了历史主义作为这一超越的方法论支撑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马克思；平等；资本主义；历史主义
The substantive equality of Marx and its methodology beyond the nominal equality
LiMengzhen
(CPC Tianjin Municipal Party School academy of Marxism Tianjin 300350)
Abstract:The degree of realization of equality is a measure of an important symbol of social and civilized progress. Since ancient times, people have been trying tirelessly for the realization of equality.The equal view of Max is one of the core concepts of his political philosophy,so analyzing and exploring his equal view is important to understand and grasp marxist political philosophy. In this paper,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the equal view of Max has been investigated preliminarily, and by exploring his critique of capitalism,and it reveals his thoughts of substantive equality transcending bourgeois liberal equality, and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s it emphatically analyzes the historicism as a transcendental methodology playing an important role.
Key words:Marx; equality; capitalism; historicism
自人类社会产生阶级分化并出现不平等之时起，人类对平等问题的关注和追求就从未停止。作为政治哲学的核心概念，平等贯穿于政治哲学研究的全部过程。如何理解平等、追求何种平等、怎样追求平等，成为政治哲学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究的重要主题。马克思的平等思想是其政治哲学的一个重要方面，也是他的实践哲学关注的重点。他对平等的理解并非一蹴而就，而有着一个曲折向上的发展脉络。
一 马克思平等思想的发展历程
马克思在其著作中，较少对平等这个概念进行直接论述。但是，并不能就此认定马克思的政治哲学中不包含对平等问题的考量，因为，无论从马克思的革命民主主义立场还是他的共产主义理想来看，都包含了他对现实不平等的否定。对马克思的著作按照历史顺序进行探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窥到马克思的平等思想的发展过程。
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对鲍威尔把政治解放当作人类解放这一肤浅的观点进行了批判。正是通过这一批判，马克思对资产阶级平等思想进行了初步的反思和考量。鲍威尔主张用政治国家取代基督教国家，把国家当作决定性的力量。马克思认为，鲍威尔的思想不过是将宗教崇拜替换为了政治国家崇拜 ，政治解放的人所获得平等无非是人权意义上的平等，人从上帝面前一律平等过渡到人人都是具有公民权利的国家公民。然而，这种公民只是孤立的个人，马克思并不认可这种替换，他认为在国家这种共同体中个人并不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解放，而是只有通过消灭国家这一中介，才能形成“人与人的直接共同体”；在这种共同体中，人才能够获得解放。因为政治解放只是把人从宗教中解放出来，并不能消灭阶级，而阶级正是市民社会中不平等的重要原因和表现。而消灭阶级、实现真正的人与人的平等、使人获得真正自由，则必须要通过人的解放来达成。可以看出，在这一时期，马克思更关注自由这一价值，更倾向于用平等来说明自由，但是并不能因此而判定马克思在这一时期对平等问题不加关注。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提出了历史的发展使政治等级变成社会等级,所以,正如基督教徒在天国一律平等,而在人世不平等一样,人民的单个成员在他们的政治世界的天国是平等的,而在人世的存在中,在他们的社会生活中却不平等。[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00.]等级不仅建立在社会内部的分离这一主导规律上，而且还使人同自己的普遍本质分离，把人变成直接与其规定性相一致的动物。[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02.]马克思认为市民社会中仍然存在着不平等的等级和社会地位，这一时期，他仍然还是在用平等来说明人的本质。可以说，此时马克思对平等的理解尚未达到社会历史的高度。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批判了蒲鲁东所持有的平等观念，而是提出平等作为共产主义的基础。这同德国人借助于把人理解为普遍的自我意识来论证共产主义是一回事。不言而喻,异化的扬弃总是从作为统治力量的异化形式出发：在德国是自我意识；在法国是平等，因为这是政治；在英国是现实的、物质的、仅仅以自身来衡量自身的实际需要。[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347.]蒲鲁东持有的平等仅为抽象平等，所表达的只不过是德国唯心主义哲学中的自我同一而已，并不能说明现实。马克思对平等的定义是异化的扬弃，而共产主义也需通过扬弃异化和私有财产来实现。显然，私有财产是造成异化和不平等的直接原因之一，因此，这一时期，他认为实现平等是同实现共产主义和扬弃异化相统一的，因而可以说，此时的马克思开始关心和思考现实平等问题。
对于平等的思考和探索，马克思并未就此止步。在《神圣家族》一书之中,马克思提出平等是人在实践领域中意识到自身，人能够对“他人是和自己平等的人”有所意识,于是，人对待他人便和对待自己一样是平等的。平等是法国的用语,它表明人的本质的统一、人的类意识和类行为、人和人的实际的同一,也就是说,它表明人对人的社会的关系或人的关系。[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48.]由此可见，在这一时期，马克思对平等的理解已经超出了思想领域，也超越了抽象的平等，开始从社会关系的视角看待平等，从而使得此时的平等具备了了现实性。
《哥达纲领批判》则进一步提出，共产主义社会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初级阶段，对于产品的分配原则是“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然而 以按劳分配为原则，本身并不相同的劳动者被抽象地看作了相互等同的人，而忽略了作为现实的和活生生的人，劳动者有着个体的差别，并非是抽象同一的。这种形式上的、抽象的平等，也必不可免地同实质不平等相伴存在。在第二阶段，也就是共产主义高级阶段，按需分配的原则得到普遍承认。高级阶段的平等才是真正的、实质上的平等。因为，在这一阶段，分工已经不存在，劳动也就变成了人的首要需要，人的能力也可以得到全面发展，生产力和集体财富都高度发达，人们不再仅仅拥有资产阶级法权的平等权利，而是获得了实质的平等。至此，马克思的平等观已臻于成熟。
通过对其著作的追溯，可以从中窥到马克思的平等思想经历了这样一个发展的过程：从把平等视作通达自由的工具，到从社会关系的维度论述平等问题，从而克服了唯心主义的抽象平等而考察现实的平等。
二 马克思实质平等思想对资本主义形式平等的超越
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平等观批判的理论基础和立足点，他也正是从经济视角和政治视角的分析中，指出了资本主义平等观的虚假性。
首先，马克思从经济视角,对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平等观进行了入木三分的分析和批判。在资本主义制度前提下，商品是劳动产品的一般形式。因此，人只是作为商品所有者而进行活动。商品的交换活动以等价原则为基础，从而持有商品的所有者表面上看也是平等的。以等价原则为其基础，资产阶级主张的平等，其内涵实际上不过是等价交换原则。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交换领域中确实存在平等，但这种平等的实质只不过是在领域之内，人与人出于都是商品所有者，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同一性，因而是平等的；但是，以等价物同等价物进行交换，这种交换过程中人仅仅是作为商品所有者而产生关系，从而交换主体之间丧失了所有差别。如果生产资料和产品被资产阶级所有是普遍的，那么无产阶级能支配的只有自己的劳动力。所以，他们被迫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将其作为唯一所拥有的可供交换之物在市场上与资产阶级进行“等价交换”。然而，一旦走出商品交换领域，不再以等价原则为基础，平等便不复存在。因为资本主义的平等只在商品交换的意义上，但是，对于一无所有、只有劳动力可支配的无产者，平等是且只是形式上的，绝不可能是实质上的。
根据平等的外在主张和内在实现程度的不同，平等概念大致可以区分为形式平等和实质平等。形式平等通常是抽象意义上的平等，因而多是虚假的。只有对平等赋予具体的内容，才能使其摆脱抽象形式，使平等概念过渡到实质平等。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马克思的平等观无疑主张是指实质的，而他所批判的对象——资产阶级的平等观念则是形式平等。在现存的资产阶级社会的总体上，商品表现为价格以及商品的流通等等，只是表面的过程，而在这一过程背后，在深处，进行的完全是不同的另一些过程，在这些过程中个人之间表面上的平等和自由就消失了。[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200.
由此可见，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是无产者与资本家在社会地位上不平等的决定性原因，随着资本家的剥削逐渐加重，工人所处的不平等地位也逐渐加重。
分配领域亦是如此。工人向资本家出卖自己仅有的劳动力，意味着在规定时间内的劳动产品的分配权利不再属于他所有，而是归资本家所有；当生产活动暂时结束，工人依然不掌握任何生产资料，只能继续以出卖劳动力为生。由此可以看出，这种实质不平等不仅产生在生产领域，也出现在分配领域。
其次，马克思对资产阶级自由主义宣扬的政治平等进行了探究和批判。他认为，以资本主义私有制为基础的生产关系决定了工人不可能拥有平等的政治地位，资产阶级宣扬的平等参与政治的权利只能是虚假的。掌握着政权的资产阶级通过制定法律，对公民权利加以调整，而结果往往是资产阶级可以自由享受这些权利，其他阶级却在这些权利的获得上遭到各种限制。马克思所追求的平等，必然不是这种形式平等，而是摒弃了抽象和虚假平等的实质平等。
三 马克思实质平等思想的历史主义方法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平等观的批判有着重要的方法论意义，即这个批判中包含着一个重要的方法，即历史主义的方法。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方法论是一种科学的方法论，它突出地强调历史性、现实性、具体性，要人们通过实践，进入现实的具体的历史情境中去，其旨趣指向是，唯有从物质生产实践出发并在此基础上对社会现实进行具体的历史的分析，才能对社会历史实现科学性与价值性、历史与逻辑、普遍性与特殊性的有机统一。马克思的平等思想超越资本主义平等观的最为关键之处，在于他认定平等观念是一个具体的、历史的概念，在不同的社会历史形态下，平等的内涵绝不会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马克思把平等这一重要范畴放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运动与发展中考察，并且随着历史条件、社会关系的改变而不同，这就使平等问题不再只是抽象形式意义上的平等，而成为超越抽象、关系现实的平等。
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提出，旧政治经济学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在于它将经济范畴当作固定的、永恒的，即非历史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把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当作人类生存的天然形态，认为资本主义的生产规律是支配社会的永恒规律。这实际上遮蔽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事实上，旧政治经济学只是研究一定历史条件下人们生产、消费和交换的经济形式，以及这种条件下的经济发展的特殊的规律，但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却将“一定历史条件下”这一前提忽略，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当作脱离历史现实的固定不变的永恒存在。马克思则认为，人在一定历史条件下、采取一定的生产方式来构筑社会关系，又出于这些社会关系建立于此相应的经济范畴。既然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不是永恒的，那么建立于其上的经济范畴也并非固若金汤，而只不过是历史的产物。
同样，平等概念也有其适用的范围和条件。资产阶级主张平等是道德与法律的基本形式，认为他们所主张的平等观念必然适用于一切社会，不受任何其他条件的制约。然而，平等观念，无论以资产阶级的形式出现，还是以无产阶级的形式出现，本身都是一种历史的产物。以历史主义的视角来看，平等在经济上反映的是生产资料所有制、现实的经济关系、生产和分配主体利益之间的关系，也就是生产主体的地位关系和分配关系，这三者是生产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是生产力影响下的客观的经济关系。从生产资料所有制的维度来看，资产阶级的平等建立在私有制为基础的商品经济之上，平等体现为所有权意义上的平等。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条件下，等价交换是首要的原则，商品是人与人交换的中介，因此，人只是在所有权意义上是平等的。在私有制的前提下，工人只能抽象地拥有所有权，但却并不现实地享有所有物，其根本原因是工人不能像资本家那样占有生产资料，因而此时的平等只能是虚幻的平等。再者，从分配关系的角度来看，工人对占有产品的份额并无决定权，只能按照资本家对产品的分配来享有产品，因而工人和资本家不可能是平等的。而这种从物质生产实践出发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的不平等进行的分析，具体而全面地体现了马克思的历史主义方法。
并且，这种现实的生产关系是同主体的需要、利益紧密相关的,因此，人们不可能不对此进行价值判断，而任何评价和判断都必须依照一定的尺度，并且，以不同的社会历史时期、不同的生产力条件为前提，评价和判断所参照的标准和尺度也绝不会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历史的、客观的。评价尺度是由一定经济关系决定的，因此平等的内涵也是客观的、历史的。马克思站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历史统一的角度来阐释平等，通过历史主义方法是平等摆脱了抽象性，成为具有现实意义的平等。
以这种历史主义的方法为依托，马克思跳脱了自由主义政治哲学立足国家批判市民社会的路径，他不是诉诸于资本主义政治国家的完善取代市民社会的不完善，而是以更高的善取代了在政治国家中寻求政治正义。平等思想是正义的应有之义，而他的历史主义的探究方法，是马克思阐述其平等思想的重要逻辑，也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区别于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政治哲学的主要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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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00.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02.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347.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48.
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200.
作者简介：
李孟真，中共天津市委党校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