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参加了一场特殊的“同学聚会”,这是20年前我第一次当班主任时所带的学生特意为我而组织的。步入豪华的酒店大厅,齐刷刷起立的几乎都是当年的“差生”! 久别重逢,昔日青涩的少男少女,已散发出成熟和稳健的气息。一声“老师好”三个字仿佛是从每一个人的心底飘上来的,瞬间就把你唤回那挥不去的从前。?
“五王八侯齐汇聚,打架逃课不学习”,是这个班初一时期的总体写照。以致于到了初二,全校教师都拒绝给他们当班主任,于是校长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新调入的我。这所初中处在山区与平原的交界地带,彪悍的民风代代相传,人与人之间稍有矛盾就是拳脚解决。这是一个“问题学生”扎堆的特殊集体,逆反、浮躁是他们的心理标签;厌学、懒散是他们的行为常态。我了解到他们普遍喜欢打架,且不害怕挨打。烦作业,怕写字,最犯愁的是写作文!
于是,第一次班会上,我在黑板上写下了七个大字:不允许重复错误!并告诫全体学生:这是唯一的班规!过去已经翻篇,我们从头再来。允许犯错,但谁要是重复了错误,我的惩罚就是写一篇不少于1500字的作文,题目是:我是这样一个人。文中要表达清楚:我是谁,我是怎样一个人,我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人,我长大后要做什么样的人。经过一学期此起彼伏的斗智斗勇,尽管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但期末考试下来,全班成绩还是名列年级组倒数第一。
第二学期,我改变了策略,不再一味地强调学习和分数。我心暗想:你们不是不喜欢学习而钟爱“运动”吗,那就跟我一起从上好体育课开始,从黎明到黄昏,我见缝插针,全程陪着他们超负荷锻炼!半学期下来,在校田径运动会、拔河比赛中,我们班都是年级组第一,甚至在红五月歌唱比赛中也表现抢眼!当他们拼尽全力冲过终点线拿到冠军的时候,当他们迟疑、羞怯地站上领奖台的时候,当他们为班级捧回团体奖状的时候,在围观同学艳羡的目光里,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扬眉吐气。在学科老师们欣慰的眼神里,他们忽然间不再是一无是处的烂泥巴。野百合也有春天!这种剑走偏锋的迂回战略,唤醒了他们早已消失殆尽的自信和自强,认真和尽力的态度也促成了学习成绩的提高。当他们即将走进毕业班的时候,学习和生活的姿态终于步入了正轨。
??二十年后再相逢,欢笑驱不散沧桑,美酒醉不了惦念。那些被年轻气盛的我严厉甚至粗暴训教过的捣蛋鬼们,如今已悄然改变了模样,他们真实善良且普遍拥有一技之长。从汽车美容到专业烤饼,从焊接技工到销售经理,从开挖掘机到苹果种植,从公司经营到酒店管理,从大学教授到小学教师,从国家部委干部到乡镇财政职员...... 也许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通过知识改变了命运,可是从他们精神抖擞、青春无敌的闪亮目光里,我能够感受到正是“爱一行,专一行”的认真和坚持,终使他们在不同的行业领域中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回首27载的教师生涯,我常常在思考:我们当老师的究竟想教给学生什么?又能教给他们什么?中国教育学会副会长张绪培在关于学生核心素养的会议上这样说到:“有人问,什么是素质?当你把在学校学的知识都忘掉的时候,剩下的就是素质。”人生路短暂而又漫长,每个人在学校所学的大量学科知识都将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淡化甚至遗忘,真正伴随我们一生发展并持续发挥作用的不是具体的学科知识,而是学科知识升华后浸润在我们思想意识层面的东西。在这次聚会上,当年老师们曾经教过的知识,同学们好像全都忘却了。可是我训诫他们的“名言警句”,运动会上的血脉偾张,歌咏比赛的回声嘹亮,谁被罚写的作文最真实、最励志,师生之间恩怨情仇的小故事,他们依然可以清晰再现。
教育是一项综合艺术,它不仅仅体现在授业解惑,它更多地体现在传道,即对一个人灵魂的塑造。无数孩子从入学开始,十几年静坐在教室这方小天地,在同窗的朝夕相伴中成长,在老师的诲人不倦中明理。一节节课堂互动,一次次班会洗礼,一天天晨迎暮送的剔除修剪,一届届运动会的精神凝聚,都在潜移默化地培养着学生们认真做事、认真做人的生存态度,这份追随主流、不言放弃的执着会使他们的一生受益无穷。我非常喜欢《人与自然》栏目的结束语:每一个生命都是不朽的传奇,每一个传奇背后都有精彩的故事。如果每一位教师都怀着这样的情感去直面那一双双渴望未来的眼睛,以欣赏的心态去托举那一双双勤奋灵动的小手,用自己的先知先觉帮助学生找准适合自己的努力方向,那么我们平凡的教育事业一定会迎来“条条大路通罗马”的美好愿景。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一个开放、包容的班主任老师,犹如学生求学道路上的贵人,与学生一起成长,童心不泯,青春常伴,是教育者的别样幸福。每个青春都迷茫,学校是允许学生犯错的地方,不能用一把尺子去衡量不同类别的学生,每一位班主任都是学生成长之路上阶段性的伴随者,在修正他们身上缺点的同时,作为倾听者、引导者,守望者,我们这些为师者也可以体验生命的真实和成长的不易,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不断完善自己的漫长历程,在塑造学生的过程中去重建和丰富自我与世界的联系,正如奥地利作家茨威格说的那样:“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生活的使命”。平凡与孤寂是教师职业的常态,坚守本分,指导有道,乐于平淡,返璞归真,做一个被学生爱戴和难忘的老师,你就一定能感受到这份职业的快乐与成就感,这也正是每一位教师对自己人生价值真心真意的追求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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